那天,是星期三,新历的五月五号,恰逢立夏时节的日子。
白天温度还算适宜,就是短衫出行最好搭配冰袖,要么周身长服,甘愿忍受汗水濡湿与风干之间难以均衡的结果,以此等价交换紫外线的削弱,我俨然坚绝为后者,相比时断时续就会渗出体表的产物,在无端或无法避免地沾染血与肉以后,能够尽快的进行处置,总比带着一身血气味回家要好吧?
总之,在那金光席地,仿佛即将于正午来临时直达顶峰的璀璨中,少数还活着的人,纷纷抬头朝天望,无外乎亲眼见证一位位“鸟人”的逝去,连同灾民们的期盼与希望,一并被砸个粉碎~
[快救人呐!]
当我赶到其中一处坠落之地时,于云山街道与东海街道之间游走的青年,我记得他叫杜丰予,正手持一杆红缨枪,时而猛敲,时而扎推,时而戳击,有一只没一只的尽其武校学长之所能,阻挡着守株待兔终如愿以得的丧尸接近他眼中已然永生的“英雄”。
【他没救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朝杜大喊道,追求言简意赅,便无法及时说明“鸟人”究竟伤得多重,到了大可将其视作残品而非人类的地步。
[快,去你左手边的安全屋!]
对方说罢,我这边立即行动起来,先回眸一眼因速度远远不及本人而仍在追猎途中的丧尸,又低头确认一眼此生再无所谓的人儿,遂从容将其拖入临近住宅的前庭。
我前脚刚刚将死者放平,后脚便顺势起身,预计先关上一道铁门,青年也将枪头收好,几乎同时抵达,他迅速转身,使两扇铁门合拢,杜插上销,我插下销,由于我的动作更为麻利,二话不说便抽出他背包边袋单独装瓶的白酒,径直朝门禁泼去。
酒精味扩散得飞快,借此遮盖俩人的信息素绰绰有余,酒水则沿着便于电瓶车牵引出入的小斜坡款款向外流去,令丧尸追击至左不过五米,右不出七米的距离便失了目标与方向,且看手中,仍有半瓶的富裕~
伴随一波肾上腺素的消耗殆尽,青年不出所料的颓唐下来,杜仿佛才记得剧烈运动往往意味着需要更多的氧气那般,他时而吸进一口长气,期间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见此情形,一时却先想到这或许是最接近汉词“肺痨”的体现?
而后我姑且迎了上去,除了将瓶装白酒原位归还外,可我并不打算去轻拍他的后背,甚至对于其足以自行调节呼吸这件事是否需要旁人煞有其事的安慰所感到困惑,杜一如既往的直率愈发令我堪忧,他深造于充斥着雄性激素的武校,而我自灾变前从未获得与异性相处的任何门道,缺乏规则与经验的背书,谨言慎行,未必不可。
[“无声,白羚”]
杜两字一顿,恰似细细品味般说起我的代号。
[无声白羚~]
待他大脑蓄够了氧,智商再度占领高地,将名词合二为一,曾暗喻的、比喻的、具象的,皆初露端倪。
[原来是这些个意思,有趣有趣,话说是谁给你取的?]
【墨。】
[少说话,不说容易跑调的话,会让你觉得自己更像C国人,或者,泉南人?]
【嗯。】
我的眼睛纵使盯着别处,然无碍下意识进行应答,唯独瞧见杜那副胸有成竹的姿态,使我对他猜选爱给人取代号的家伙是谁,以及在他说出这番话时呈现出预料之中的平静。
毕竟,这位可是能一连串报菜谱似报出三国名将赵云征战役名的奇人,其势必拥有一套别致的乡土情怀吧。
俗称,活在他人世界里的怪人~
————
泉南城外有南安,南安城外有漳平,漳平城外有龙岩,诸多县、镇、市、区,活用两支手掌的指头也记不完全。
泉南天空的“云”,南安也有。
南安天空的“云”,漳平也有。
漳平天空的“云”,龙岩也有。
外加诸多的县、镇、市、区。
它们的天空,同样有着那亦片亦面状,挥之不去且是剧毒无比的云层。
“鸟人”们毅然决然的穿过那层毒云,其中多数还未落地便已魂归天际,可仍有一只“雄鹰”安然陷入由丰泽群众展开的大网兜,病毒只给他用尽浑身气力喊出一声“电台”的机会,即刻便有恃无恐的在灾民面前再度上演那冷酷无情的实况。
“雄鹰”先是挣扎,即刻口吐鲜血,而后伴随着组织器官产生血溶性消解而开始咳出血块,在场的人无不晓得此乃尸变前的征兆。
当沉甸甸的电台从他后背取下,不知是因松了口气,还是深知自己即将舍生取义时,“雄鹰”置于血泊之中挤出那最后的微笑,实在叫那些曾经或当前身处灾区一线的灾民共情困难,他们皆有过尝试伸出援手,却险些被反咬一口的经历,纵使警员提出需要补枪时,言论的大头依然认为情有可原~
这次的碰面会,较往日有所不同。
小八十平的会议室里,聚集着比之前还要多得多的有为志士,认识的不认识的面孔正聊得火热,通过与不通过的提议接二连三,于是乎门外也站满了旁听,却大可安于他人同情而活的灾民。
我的出现,照理说不该掀起任何波澜才对。
我杀的丧尸没谁谁谁多,我收的物资没谁谁谁多,我做的贡献也没谁谁谁多,只怪这白头发蓝眼睛的模样实在过于招摇,导致我人还没到场,那一声声各具特色,但大多与普通国语仅存在变音变调的方言就已经赶在了前边。
当我距离会议室还有七八块砖格的时候,他们在嘀咕来者何人。
当我距离会议室还有四五块砖格的时候,他们在好奇来者何意。
当我距离会议室仅一步之遥,自顾自倚上左后方的栏杆时。
人群中自然不缺被鄙夷的汉子,醋坛子打翻的女子,扇阴风点鬼火的乐子,凑热闹不闲事大的混子,这群七嘴八舌的渣子,过半数坚信是洋鬼子在装腔作势,我心想,那便随他们去吧,说得越多,错得越多,事后受人惦记的也就越多~
不久,自屋内传出两声粗犷的清嗓,可谓从人群中来,到人群中去,晓得的,是前辈级灾民老伍的铺垫,不晓得的,终将对我略显冒犯之上下打量,程度直逼视奸强不了多少的眼光偏转,仿佛眼下这位总能款款说出那段被后人视作不堪回首之臭气的老头更为有趣。
“那年奠耳州发洪水,淹死了不少人,耙子麻绳,扁担锄头,男女老少,都搁那泥水里漂着泡着,那年奠耳线就从岸边开过,为了安全通行,司机放慢了车速,却叫火车里的人看清了浮尸膨胀的样子,逆心得,到了下一站还吃不进盒饭——”
未等老伍说完,便有男性迫不及待的刻意咳嗽了几声。
那动静似乎在提醒他说这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干甚,又像在警告他别说这些含沙射影的东西给自己惹祸。
这下老实敦厚的民工哪还有出面的机会,就像脱口秀大会上有人先来了段报菜谱,就像街舞大赛上有人先来了段五禽戏,要说没关系可能会有关系,要说有关系也可能没关系,只是难保观众不会丢瓶子骂脏话,非得将人轰下台去不可。
“其实老伍的意思很单纯,他看见咱们警局紧挨着立交桥,立交桥下左右各有一块种啥啥不活的绿化荒地,大家要实在不忍心看“亲戚朋友们”继续受苦,老伍会不定期挖好两米乘半米的坑,大家到时自行决定是一般墓还是衣冠冢,待灾情安定下来,相关部门会派专业人员专门负责善后迁移的工作,以上!”
这话听得既亲切又爽朗,想必非警长大人莫属~
然而议论纷纷,属实难免。
————
我想躲开那熙熙囔囔,没个正形的人群。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心态,或许是因为他们的作风,或许是他们即将各自散去,我也只想等到墨警官。
[喏,我顺手做的笔记,你来得晚,前边的内容肯定没听着~]
在我跟前站着的,是另外一位青年,也许用少年称呼他更为精准?
我径直接过本子,埋头查验证据般翻动起来,期间不忘拍照记录,而后则表示满意的进行归还。
【等价交换,你要我做些什么?】
我面色坦然,颇有穿鞋的不怕光脚的架势,尤其是对待一笔未知定数的买卖。
[我想和你聊聊天!]
未等话音落罢,小男生便一屁股坐在了距离我右手边不足十五公分的地方,该举动非但没能加持对话的氛围,反倒激起了我的防备。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要不是刚好起风了,谁知道你在这~]
我主动发问道,习惯性的,露骨般的排斥也及时进行收敛。
他,则不假思索地应道,幸亏这小子没顺势吸吸鼻腔,生怕别人没法往他头上安一顶“小痴汉”的高帽似的。
[诶,那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嘛?]
【不记得~】
好似另谋出路,甲方猛地意识到自己才是话题的发起人那般,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那不温不火的短语。
[我叫——]
【别说~】
容不得对方把话讲明,我便干脆利落的将其中止。
[你为什么不想听?]
【因为我不想记。】
[你为什么不想记?]
我又答。
【因为我不想听。】
仅仅两句话,这就绕糊涂了?
紧接着,我便从少年的表情罗列中品出他其正快速堆积的满腹牢骚。
【我想,你应该庆幸~】
[庆幸什么?]
【庆幸你们一家三口是顺路躲进的警局,庆幸警员们及时守住了防线,更要庆幸这地方够大够广,装得下你们这些首当其冲的灾民。】
[唔,那大概是我们的运气比较好?]
少年搔搔头皮,明眼可见地愈发招架不住话题,殊不知我这边已然架好了连珠炮。
【有许多人并没有这样的运气,甚至都瞧不见它,我从心底出发,记着那些本不该去死,结果却不得不死的人们。】
【她们之中,有的年轻,有的衰老,有的才和你一般大,有的也到了该被人称作阿姨的年纪,明明都幸存下来了,却还是因为平日里安逸惯了,得了时刻都想着安逸的毛病,稀里糊涂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以,在看见灾民们纷纷学会如何化解危险,开始认真生活之前,我再也不想记住那些因为一时的安逸就开始轻敌自大的人。】
[原来是这样~]
见我不再多说,少年得以一句兜底。
借由他起身的方位视作引导,我轻易便能瞧见处于楼梯口正朝少年挥手示意的少年母亲,由此想来,这场座谈会也将告一段落了。
[姐姐,我们下次再聊!]
【好,今后会有机会的~】
少年说罢,转身便走,一眨眼的工夫,相隔已是数米远。
这时我却发觉手中多了样不属于本人的物什。
脱口而出,情理之中。
【海涵,你的本子!】
[下礼拜,开会前,我要姐姐你亲手还给我~]
少年双手做喇叭装,声音只比平常说话大不了多少。
我冲他微笑,他也冲我微笑。
在那十来分钟里,少年少女俩人,似乎都有着不可明说的小九九。
那年丧尸那些事,我说来话长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别追了,我都逃到东京留学了》、《看我拯救黑化少女,反派系统急了》、《穿书后,我爱上了虐文女主》、《魂淡!我是棋圣不是情圣啊》、《在约战变成精灵的我拒绝约会》、《我不想一直这样下去》、